女官垂眸,不敢言语,但悄悄抬首,触及陛下眼中的关切。这抹关切让人害怕,一位是太后,一位是新帝。入夜而来已是荒唐,两人搂抱更是大逆不道。
太后若是陛下的生母,倒也说得过去,两人又无血缘关系,朝臣知道,准得骂太后祸国殃民。
先帝病后的那两年,思念先皇后,常常召见太后,什么都不做,就让太后坐在那里,不说话不动弹,好似先太后还活着一般。
饶是如此,还是有人怨恨太后魅惑先帝,令先帝晚年做出几桩荒唐的事情。
后半夜,新帝离开,临走前嘱咐女官:不要告诉太后朕来过。
先帝驾崩十余日,有人以祖训为由,令太后殉葬。我朝有祖制,无子妃嫔需要殉葬,可沈怀殷是皇后,就算无子,那也是皇帝的嫡母。她便是皇帝的母亲。
李珵回到自己的寝殿,坐在床上,面色冷冷,女官上前:陛下,许大夫在来的路上了。
太后有心病,太医院束手无策,新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,不得不接受事实。
朕知道了,太后那里派人盯着,不准让那些胡言乱语传过去。
新帝的脸色阴沉如外间漆黑的夜色,女官唯有答应下来,思索一番还是开口:陛下,太后非寻常女子,她曾代笔批阅奏疏,前朝内宫都有她的人,怕是瞒不住。
瞒不住便是你的无能。
十八岁的新帝凝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女官,冷冷地笑了起来。
瞒是瞒不住的,但只要她不提,太后就不会提。
太后十三岁入宫陪伴先帝,十年岁月,岂会是愚蠢之人,闹着要她殉葬者,不过是怕太后干政罢了。
先帝病的那两年里,糊里糊涂地将太后当做先皇后,亲自教导她处理政事,又给予她权势。这一步,让朝臣不满,先帝虽说病弱,但气势犹在,当即杖杀了两名朝臣,以儆效尤。
合衣睡了两个时辰后,新帝去上早朝,与朝堂上复又提起殉葬一事,愈演愈烈,新帝拂袖而去,往太后居住的长乐殿而去。
她到时,太后方起,昨夜睡得不好,起得有些迟,面色略显苍白,她上前行礼:太后。
太后方起,未曾上妆,远山眉透着些朦胧美,她定睛看向新帝,有些迟疑,随后笑了:陛下来了。
李珵在她身侧坐了下来,目光一寸寸挪过去,将昨晚困于梦中挣扎不得的女子与眼前威仪清和的女子放在一起,无疑是昨晚的太后更让人心疼。
眼前的太后只是有些憔悴,眼眸清明,看人的目光中带着木然:不高兴?
她入宫那边,李珵只有八岁,自小被过继到先帝身前。那时先帝沉浸于丧妻之痛中,无暇教养孩子,她站在那里,眼神无光。
她二人,同病相怜。
太后昨夜睡得可好?李珵不回这些无谓的事情,她只关心太后的身体,女官说她夜夜困于噩梦中,常常惊醒,常常呼唤先帝的名字,常常深陷先皇后的身份中,记不清自己是谁。
李珵的话带着关切,太后笑了笑,笑容中带着脆弱:还不错。
太后入宫多年,身上沉淀着威仪,哪怕被皇帝这么关切地看着,目光无波无澜,久居高位多年,自有威仪。
殉葬一事,我已知道。她淡淡开口,面上带着轻松,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生死的事情。她还可以平静地抬起茶盏,浅浅饮了一口,继续说:没必要放在心上,我不是后妃,不在殉葬之列。
说话间,气势回身,她轻轻地撂下茶盏,一举一动带着岁月静好才会有的清和气质。
李珵静静地看着她,做出一副乖巧之色:您不生气,我自然不会去记挂。
太后一笑,肌肤苍白,心病不好治,她常常夜不能寐,自以为瞒得住,殊不知新帝早就知晓了。